内容摘要:训诂学是汉文古籍释读术,它是一门综合性的应用型学科。释读汉文古籍均从词句入手,最终目的是弄懂文本的旨意。训诂学是汉语语言学、语文学的一个部门,是综合性学科,不等于语义学、词义学。
训诂学不属于语言学、语文学之范畴。训诂学不等于语文学加语用学。 尘封已久的训诂学自本世纪80年代复兴以来,研究队伍不断壮大,学术论著纷纷发表。这门几成绝学的 古老学科已经走出了曾经鲜为人知而备受冷落的窘境,又生机勃勃地立于当代中国之学林。举凡涉猎中国古代 文化的学人,均不同程度地向训诂学界投以关注、期待的目光。10余年的训诂学研究,有对前人成果的整理 爬梳,有前贤未及的新领域的开辟,也有为传统学术现代化所做的努力。可以说成绩显著,功不可没。然而对 于本学科的性质这个最根本的理论问题长期以来却一直很少有专门深入的探讨,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尽管 如此,这毕竟是研究训诂学难以回避的问题,不少学者也曾粗略地描述过它在科学坐标系上的位置。这些论述 散见于训诂学概论一类的著作。 本文就常见的有关著述,对训诂学性质的研究状况作一概述并加以评说。列举各种说法时以论著出版或发 表的时间先后为序。笔者所见,专门探讨训诂学性质的论文仅有1篇,论及训诂学性质的著作有10余种。归 纳诸家的论述,大体可得4种观点。 1、训诂学即语义学|词义学 周大璞《训诂学要略》:“训诂学研究语义。训诂学也就是语义学。”(湖北出版社,1980年,1页 )吴孟复《训诂通论》:“训诂学就是研究语义的。”“我国传统的训诂学与语义学相当。”(安徽教育出版 社,1983年,1页,16页)陆宗达,王宁《训诂方法论》:“它(指训诂学,作者)实际上就是古汉语 词汇学。”“训诂学就是科学的汉语词义学的前身。”(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5页)齐佩ró ng@①《训诂学概论》:“‘训诂学’是研究我国古代语言文字的意义的一种专门学术。”“训诂学也可以 叫做‘古语义学’。”(中华书局,1984年,1页) 西学东渐以后,各种西方学术思潮猛烈地撞击着自成体系的国学。在中西文化的冲突中,有些学者开始重 新审视传统学科的地位、价值,力图在现代科学体系中找到其对应的位置。一分为三的传统“小学”音韵之学 与科学语音学衔接,形体之学同科学汉字学相承,对于训诂学,自然就有人将其和现代语义学认同。这种认同 用心之良苦是可以理解的,但也无庸讳言,这确实是一种简单的比附。语义学( scmantics)是西方哲学家和 语言学家们共同营造出来的一门跨学科的学问。由于研究的侧重点不同,有哲学语义学和语言语义学之分。不 仅哲学语义学与训诂学大相径庭,就是语言语义学也与训诂学难以相当。 1.1研究对象不同 “语义学是一门研究意义、特别是语言意义的学科。”[①]这就是说,语义学的直接研究对象是各级语 言或言语单位。其目的在于揭示语言或言语单位特别是词和句的意义,重在探明符号与符号所指对象的关系, 从而指导人们的言语活动。而训诂学的直接研究对象当是训诂。任何一门人文科学都是先有了某种人类文化现 象,然后才有相应的学科出现,而且这一学科的研究对象必定是那一相应的人文现象。正如语言学的研究对象 是语言,历史学的研究对象是历史,训诂学的研究对象也无疑是训诂。训诂是解释疏通古汉语言语作品,训诂 学就是要通过对训诂材料、训诂活动的探讨,把握训诂的实质,揭示训诂规律,总结训诂方法,其目的在于指 导古籍的释读。持训诂学即语义学或词义学之说的学者们混淆了训诂与训诂学的畛域,因而将训诂学与语义学 等量齐观。训诂是一种活动,将其结果诉讼文字即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训诂材料,如随文释义的注疏和《尔雅》 等训诂专书。它们的直接对象是汉文古籍中的语词,只指出某语词作如何解,而并不追究为什么要作如是解。 这与语义学有较多交叉之处。训诂学则是对训诂材料的系统化和理论化,如许慎的《说文解字》和王念孙的《 读书杂志》、《广雅疏证》,章太炎的《文始》等。它们从不同侧面揭示了某语词为何作如是解的规律,都不 同程度地使训诂材料理论化了。人们从中可以领悟到汉文古籍释读的方法。由此可见,训诂学与语义学对象既 异,任务有别。此外,语义学研究的是活在人们口头上的词和句的意义,而训诂学探究的则是如何理解和解释 古代文献的意义。这就又有了历时的差异。 1.2涉及范围有异 迄至今天的语义学,无论是哪个学派的,研究范围尚未超出词和句的意义,而训诂学的研究对象虽然是以 释词解句为核心内容的训诂,但训诂却不仅仅是释词和解句。训诂资料表明:除释词解句外,训诂尚需辨析古 书异例,俞樾的《古书疑义举例》可谓集大成之作。亦可指明篇旨段意,赵歧的《孟子章句》、王逸的《楚辞 章句》即是。也有主要探究出典的,如李善的《文选注》。此外还兼及校勘,王念孙《读书杂志》和俞樾《古 书疑义举例》中颇多精辟的理校。这些都是汉文古籍释读中必须解决的问题,所以自然就成为训诂学涉猎的范 围。史籍训诂中则更有对史实的考核补订,如司马贞的《史记索隐》、张守节的《史记正义》等。而裴松之注 《三国志》,列举魏晋人著作达二百余种,文字总数超出正文三倍,对史实多有补充和辨正。上述几个方面, 是到目前为止的任何一家语义学也未曾涉及的。统览训诂书籍,我们可以发现,除释词解句是训诂家共同关注 的核心外,随训诂文本的性质不同,训诂内容亦各有侧重。经籍训诂多兼阐发义理,名籍训诂多并考订史实。 训诂学与语义学研究对象有别,涉及范围既异,则不能认为是同质的学科。当然我们并不排斥语义学研究 成果如义素分析、语义场理论等作为训诂学的“他山之石”而被吸收借鉴。 2、训诂学是汉语语言学|语文学的一个部门,是综合性学科,不等于语义学|词义学 陆宗达《训诂简论》:“训诂学曾经一度是文献语言学的总称,……训诂学绝不简单地等于语义学,它其 实包括了古代汉语研究的各方面的内容。”(北京出版社,1980年,168页)殷孟伦《训诂学的回顾与 前瞻》:“训诂学是汉语语言学的一个部门,它是以语义为核心,用语言解释语言而正确地理解语言、运用语 言的科学。因此它是兼有解释、翻译(对应)和关涉到各方面知识的综合性科学。”“应该注意的是,训诂学 虽然以语义以为核心,但并不限于语义的范围。因此,训诂学并不等同于西方的语义学。”(载《文史哲》1 982年3期)张永言《训诂学简论》:“按照近代科学系统来说,训诂学可以说是语言学( philology)的 一个部门,是主要从语文的角度研究古代文献的一门学科。它跟语文学的各个部门(如文字学、校勘学)和语 言学(linguistics )的各个分科(如词汇学、音韵学、语法学、修辞学)以及其他一些人文科学(如历史学 、考古学、民族学)都有密切的联系;它需要综合运用这些学科的理论、方法和成果来达到自己的研究目的。 ”(华中工学院出版社,1985年,20页)许嘉璐《训诂学的性质及其它》:“现代意义上的训诂学所研 究的是自尔以前的训诂实践和古人对这种实践所做的并不系统完整的论述。这就决定了它是一门应用的、综合 的、总结式的学科。”“如果一定要跟西方语言学中的学科比附的话,我们可以认为训诂学近于语文学加语用 学,却离词义学更远。”(载《湖南师大社会科学学报》1986年增刊·古汉语专辑)许威汉《训诂学导论 》:“训诂学既是传统的汉语语言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文字学、声韵学、语义学、历史语法学、文言修辞 学及校勘学等的综合运用。它和词义学有密切的联系,而不等于词义学。……由此看来,我们应该认识到训诂 学是这样的一门学科:它是以古代文献的训诂为研究对象,以语义为主要研究内容的一门独立学科,是语言学 里具有综合性和实用性特征的技术科学(参照白兆麟的一些见解)。”(上海教育出版社,1987年,13 页)按,白兆麟的见解可参见其《简明训诂学》(浙江教育出版社,1984年) 以上诸家在表述上虽有差异,但其核心意思是一致的,训诂学是汉语语言学或语文学的一个部门,是一门 综合性的学科。他们都敏锐地指出了训诂学非语义学或词义学,同时不同程度地说明了其综合性。这无疑是很 有见地的。然而这种貌似稳妥的界说其实并没有揭示出训诂学的性质,而是仅仅明确地指出了其属概念,并且 说明了训诂学与诸多学科的联系。训诂学的特质究竟是什么,他们并未高度地概括出来。既使是以语言学或语 文学为其属概念,其可商榷之处亦颇多。 2.1训诂学不属于语言学|语文学之范畴 现代科学意义上的语言学(linguistics )和语文学(philolgy)均系舶来品,并非传统国学里固有的学 科名称。将土生土长的训诂学硬放在西洋学术语言学或语文学的框架里,找它的位置,自然难免乖舛之处,因 为这是两种迥异的文化背景下生长出来的学术之树,大体比照还可以,具体对应却很难。界定某一学科的性质 ,关键在于找出其种差。这就是说必须是精细的、周密的,大体比照是无济于事的。如果单凭后人对训诂二字 的理解来界定训诂学的性质,说它属于语言学或语文学均无不可,因为我们现在所理解的训诂即顺释古代的书 面语言。但是在训诂活动方兴未久时,顺释疏通的就不止是古语古言了。只要我们能尊重训诂事实,对逸出训 诂二字的涵义所圈定范围的归纳篇旨段意、审核异文、分析构字理据、校勘古籍讹误、考订史实真伪等不要视 而不见,就不得不承认这些均非现代语言学或传统语文学所能涵盖的内容。[②]清儒戴东原的《孟子字义疏 证》完全是阐发哲学思想的,与语言学或语文学的距离更远了,但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说它不是训诂书籍。这足 以说明把训诂学放到语言学或语文学里是不合适的,犹如拿着柳树的枝在场树的干上寻觅它固有的位置。当然 我们并不反对传统国学与现代科学嫁接,更不反对训诂学吸收现代语言学或别的人文科学的研究成果。因为训 诂学自它产生之日起就是开放型的综合学科,只要是对汉文古籍释读有用的学术,理所应当为训诂学所容纳吸 收。 2.2训诂学不等于语文学加语用学 训诂学里的非语言因素,如前所述,自然不能以语文学来范围,因而它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语文学。语用学 作为一个科学术语,是30年代末由美国哲学家查尔斯·莫里斯在他的《符号理论基础》一书中首先使用的, 1977年荷兰正式出版发行了《语用学杂志》,从此,语用学便成了一门独立的新兴学科。“语用学(prag matics),即语言实用学,是语言学的一个新领域,它研究在特定情景中的特定话语,特别是研究在不同的语 言交际环境下如何理解和运用语言。”[③]其主要对象是句子,研究句子在特定情境中的特定用义。我们只 能说语用学与随文释义的训诂在某些方面确有共同的旨趣,而且其研究成果如前提理论、交际中的文化因素等 可以,也应当为训诂学所吸收。但训诂学并不能与语文学加语用学契合无间。因此,许嘉璐先生虽然为传统训 诂学的现代化指出了一条新的途径,但这个勉强的比附却是不必要的,也是不够允惬的。 古汉语书面语言确是训诂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但训诂学的研究内容却不止古汉语书面语言,而且不是其直 接对象。其直接对象是训诂。因为训诂是对文本的解释,训诂学是研究如何解释文本的。文本的载体是记录语 言的文字,解释当然要先从语言文字入手,但仅仅就语言文字论语言文字,对于一些比较专门的文本则难免捉 襟见肘。如解经必有古代哲学知识,释史必有史学功底,解释有关于天文历法的文本,则不可没有天文历法知 识。说训诂学不是语言学或语文学,并没有使训诂学降格贬值,实际上正是体现了汉民族文化在某一领域的特 征。当然我们也不想妄自尊大,无端地抬高其地位。只是想实事求是地认识把握其特质,以期扬长避短,进而 取长补短,使传统学术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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